杰森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是被上天诅咒过。
他摘下射击眼镜和护耳，揉了揉瞄准了几小时酸痛不已的肩膀，在射击俱乐部后辈们半是羡慕半是敬畏的眼神里骂骂咧咧地往更衣室走。说实话，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每次俱乐部招了新人，教练就要把他这个快从学校滚蛋的老家伙拉出来“当个标杆”。他知道自己打得不错，但报名俱乐部完全是刚入学时一时疏忽，屈服于迪克每天一次的“小翅膀你需要多进行社交活动你看那个射击俱乐部特别赞你不是很喜欢摸枪吗去了还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交流”主题演讲。杰森扯了扯汗湿的T恤，一边在脑海里完成了今天份的“去你的迪克”，一边回想了一下罗伊大概要在射箭俱乐部拖到什么时候。
罗伊比杰森大两岁，但和他同级，杰森没什么好奇心去问他多出来那两年的事情。杰森只知道罗伊没留过级——他大概是杰森见过的最聪明的同辈，虽然大脑构造有点不同常理，但机械和人工智能方面的才华足够让相当一部分年轻教授组团成立个“罗伊·哈珀后援团”。
大概天才都是如此？
杰森把自己剥干净扔进浴室，让微凉的水流冲击背部的肌肉，满意地放松全身。
但是杰森的确有相当多的好奇心想知道罗伊为什么在射箭俱乐部坚持了三年。拉力赛一样的三年。
杰森记得第一次见到罗伊是在韦恩庄园。阿尔弗雷德为了庆祝韦恩家的大少爷开始到大学里散发荷尔蒙，举办了一次相当丰盛的家宴。杰森这个一直不愿回家的孩子被老管家一个电话召回，不情不愿地进了门，就发现一个红色长发的朋克小子在走廊里闲逛。杰森听迪克讲过不少故事，大概猜得到这个家伙就是迪克从小的玩伴罗伊。他只是没猜到，等他进入大学，以为自己彻底独立的时候，室友居然就是这个被迪克（或者布鲁斯？）派过来的卧底。
杰森叹了口气，揉了揉满头的洗发水泡沫，快速地冲洗干净，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回忆罗伊糟糕透顶的生活习惯。
等杰森慢悠悠地晃回寝室，迎接他的是毫不意外的一片黑暗。这大概就是杰森好奇心的源头了——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杰森去射箭俱乐部找罗伊的经历中，杰森全部都目睹了罗伊和那个留着金色胡子的教练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的情形。杰森敢说，如果旁边没什么人围观，这两个像斗牛一样怒气冲天的男人会直接抽出背后箭筒里的箭瞄准彼此。然而，坚持每周两次到射箭俱乐部报到吵架是罗伊三年来唯一雷打不动的计划，连手工制作机器人都没这个来得起劲。
杰森关上门，手刚要碰到门口的电灯开关，就感觉到一片黑暗中有两个阴森森的红点漂浮着，盯着他看。他条件反射地把手里提着的护目镜砸了过去，听到了撞击金属的脆响。他连忙打开灯，一脸震惊地看到地上摊着几块小机器人的金属残块：两个翅膀被他大力击中脱离本体，歪歪扭扭地在地面上抽搐着，主体上面闪着两个红灯，杰森猜他们大概是眼睛。机器人在地面上扭动挣扎了一会儿，发出了奇奇怪怪的机械音，杰森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罗伊的名字。
“杰鸟！你回来啦！喜欢我的迎接礼物吗？“罗伊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操你的罗伊！离开厨房！”杰森随手扔了刚才没来得及甩出去的护耳，跨过地上机器人和护目镜的残骸——他似乎还瞥到了一条罗伊的花内裤躺在地上——冲着去拯救他们多灾多难的厨房。
“放下刀罗伊，还有喷枪，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用不到那个。”杰森觉得自己连打一百次脱靶心脏都不会跳得这么快，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罗伊兴高采烈地挥舞着盆子、刀和搅拌器，一把喷枪被固定着，向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开火。
“小杰鸟！你生日是在明天但是你得回庄园吃饭，所以今天来一个罗伊特制爱心巧克力蛋糕吧!”罗伊把透明的实验用高压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顺手捋了捋火红的刘海，向着杰森的方向来了个请的手势。杰森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觉，但即使他是个学哲学的文科生，他也认得出罗伊身上那套“除非要进行需要防爆防燃防生化的实验以外不用穿”的特质防护服。罗伊做蛋糕需要他妈的穿上这个？
杰森猜自己应该是呆呆地在那站了挺长时间，久到罗伊一脸担忧地凑到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脸:“天呐杰鸟，你不用这么感动，真的……”
杰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凑近去看了看那团黑色不明物，心里一半庆幸这次不需要给厨房重新刷漆，一半悲痛地为自己的胃隆重哀悼。
“呃……谢谢？”杰森对过生日没什么执念，他被布鲁斯收养之前是个街头流浪小子，生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记得对不对。被布鲁斯收养之后，他开始拥有盛大的生日庆祝会，迪克每年都要在这一天拖他回家，然后争取糊一个蛋糕在他脸上。杰森怀疑韦恩庄园里用来扔着玩的蛋糕都比罗伊做的这个好吃一百倍，但他保持了安静。毕竟，罗伊是除了迪克以外最热衷于给他庆祝生日的家伙，杰森不想每年都给他泼一盆冷水。
罗伊笑得见牙不见眼，推着杰森走出厨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又匆匆忙忙地折回去，用他们最精致的一只盘子（布鲁斯送的，装过罗伊每一次试验出来的新食物，祝福它）装了一块黑色不明物，满眼期待地送到杰森面前。
“……你今天没去射箭？“杰森尽可能地拖延着品尝“蛋糕”的时刻，随口问道。
“奥利和黛娜出门约会，给我们放了假。“罗伊撇了撇嘴，但杰森用三年相处的经验发誓，他绝对是在掩饰一个笑容。
杰森耸耸肩，知道罗伊向来十分看重他的射箭教练（他叫他奥利不是么？），只是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历史遗留问题。黛娜的出现让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杰森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
罗伊念叨着他今天都有哪些新发明新进展，发现了地板上的机器人残骸。
“杰鸟，”他听上去十分悲痛，“这是生日惊喜的一部分，结果你把他拍到了地板上。”
杰森有点心虚，但他才是那个进门就被红闪闪的眼睛盯上的那个，应激反应绝对情有可原。为了掩饰他心里一点点的抱歉，他用配套盘子的银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嘴里。
“好吃吗？”罗伊怀里抱着机器人和护目镜，眨眨眼。
“喔……”杰森皱了皱眉，尝试着辨认出了巧克力和奶油的味道。说实话，比起上次的罗伊特制牛排，这只蛋糕堪称美味。
“还不错。”杰森又挖了一块蛋糕，觉得这一次的“不错”不算太过违心。罗伊像被瞬间点燃了一般喊了句”我就知道!”，凑过来握住了杰森的手腕，吃掉了勺中那一小口蛋糕。
杰森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被罗伊握住的手腕微微颤抖。
罗伊转了转眼睛，像个美食家一般发表了一通蛋糕如何美味的演说，杰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机械地转动着，试图回想这是第几次他感到被罗伊的体温灼烧。
杰森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罗伊是个吵闹的热爱肢体接触的混蛋，几乎从同居——杰森绝望地换了个词：“成为室友”——的第一天开始，罗伊就致力于打破杰森设置的每一道玻璃墙。
最初划定的两人各自独立空间不到三天就被罗伊彻底打破界限，杰森连着一周在自己的范围里发现罗伊的箭，罗伊的袜子，罗伊的小纸条，以及罗伊本人之后，悲惨地同意了罗伊的建议：既然成为了室友，就要一起生活呀小杰鸟！
然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的衣服裤子一起扔洗衣机，一起上课泡吧，一起争夺厨房使用权，一起瞒着迪克去街上收拾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杰森闭了闭眼，觉得右手手腕的温度一直沿着手臂向上爬升，直到罗伊停下他的嘟囔，发现了杰森在走神。
“杰……”
“谢谢，我是说，对不起，那个……呃，机器人？还能修好吗？”话脱口而出，杰森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一点都不关心罗伊的机器人宝宝是不是要带着终身残疾过日子了，他只是被罗伊的温度搞得有点晕乎乎的。
“没问题的！”罗伊神采奕奕，“正好还没调试完，我今晚赶工好啦！”
罗伊没继续透露这个红眼睛的机器人为什么是生日惊喜的一部分，杰森也没力气再问。杰森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还能听见罗伊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伴奏是螺丝刀和切割机砰砰作响。
TBC